踏花归来


时光的痕迹愈加厚重,连同久积的记忆落灰形成了坚实的历史硬块,经过岁月长河冲刷流经心口,今日将我带回年少时的某年某月,感受曾经那个心高气傲的自己。有感而发,于是在IG上载了承载情绪的文字。这些满溢的情绪盘踞在心头许多年,像是参天老树的根系掐住了奋力跳动的心脏,用力地挤出倔强的汁液,透过血管让叛逆流经全身。

年少的自己桀骜不驯,总觉得在文字的世界里能呼风唤雨。我也倾力彰显驾驭文字的能力,犹如飞天遁地的神人,势要在文学作品里掀起惊涛骇浪。作文课上,我奋笔疾书,光速写完之余还能精准计算止于稿纸的哪一格。华文老师无可奈何地任凭我为所欲为,咬牙切齿地在众人的目光中宣布我又获得了高分。然而我的心高气傲迎来了同侪的不满。有人议论我霸占了作文比赛的名额,还批评我无法在比赛中脱颖而出。诋毁的声音撕破了我坚强的外衣,让我陷入了深深的委屈与懊恼之中。代表名额是通过投票选举出来的,比赛评审也有不同的评分标准。各种不在我控制范围内的指责向我袭来,稚嫩的自己无法将情绪的毛线梳理清楚,只能郁闷,只能消沉,却一声也不吭。

后来高三的文学奖我终于夺了个新诗首奖,还打脸了当年对我书写风格颇有意见的华文老师。我知道自己写得很好,只是在不适合的环境里坚持浪漫。就好像我小学开始就不愿意背范文,所以默写0分挨打,但年年作文榜首。我将心高气傲贯彻执行,旁人看我自然心有不甘。但失去了老师的点评,我像是失去方向的小船,带着满腔热血在大海里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航行。我将目光瞄准了报刊的创作投稿栏目。听说编辑会点评文章,所以就写去了。我以为通过投稿我可以晋升到更理解我的圈层之中,但那原来是一座巨大的修炼场。

报刊陆陆续续发表了好多篇我的文章,然而也有好几篇稿子被投篮了。凡是被投篮的我便投稿另一家报社,竟被录用刊登了。我更加确信我不是写不好,而是报刊编辑有自己的一套录取标准。当时有个朋友在艺文杂志社工作,以八字辈崛起青年写作人之名向我邀稿。我应邀寄了稿子,得知马华文学圈里某文学奖常胜军对我嗤之以鼻,点评我的作品之时尽显小气风范。我没能理解文人相轻的概念,只觉得委屈不平,处在被动位置的自己苍白而无力。渐渐的,我的生活步伐开始加快,能留给阅读与创作的时间不多。我逐渐淡出了创作圈,和当时作为编辑的友人更是没了联系。其实说穿了就是自以为是好人,多嘴说了一些话,结果被人嫌恶抛弃,如一块毫无价值的垃圾。所谓文学圈真的可怕至极,我无法阿谀奉承,更不屑趋炎附势。我转战部落格,在虚拟时空创建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。没有行文标准,没有内容规划。我喜欢天南地北,喜欢把喜怒哀乐涂抹在每一个标点符号的上下左右。偶尔开放给经过生命的人,让他们驻足探头,也会有收起招牌不屑于营业的时候,毁尸灭迹让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。记得当时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那些站在高处往下看的路人。部落格形同日记,谁赋予他们对我评头论足的权力?收到意图不轨的评论,我恼羞成怒,心想这些拾荒者凭什么自以为居高临下,凭什么我得点头哈腰。那些怒火无处可去,于是在烧尽我心中的绿园以后化作一股怨念,高悬心头,等待每一个回顾的时机,排山倒海往胸口袭来。

都过去几十年了仍能历历在目,说明我着实在乎并且委屈不已,长年未能处理好那些囤积心头乱七八糟的情绪。当然,我转战其他领域,也获得不俗的成绩,文字的驾驭能力因此而消退也是自然的事。我曾多次懊恼文字失去了灵气,但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。不阅读不创作但妄想让文字保鲜,这不在天地运作与常理之中。我之所以回到这方天地,主要是因为记录自己的灵性成长。成长到一个阶段才发现生命的轮回在上演。入世,厌世,出世,然后再入世,我经历了无数次的觉醒,意识到文字的意义在于记录这些累生累世的经历。没有人可以对经历做出准确的评价,即使是文学性的品味,也因人而异。所有的创作与文学奖都是游戏,想要追逐名利就研究比赛标准吧,这不代表作品具有超凡脱俗的统治地位。有些作品借由比赛的宣传走遍世界各地,有些作品不需要光环的加持就自带光芒。我如果想要通过文字来感染世上的人,只要继续书写,必然会有合适的契机,让更多灵魂自动靠拢来获得温柔的抚慰。

说起来玩味之极,十多年来在华文传媒系担任讲师,但一直压抑自己的写作能力,甚至因为本科不是中文系而贬低自己的文学造诣,也是一种不尊重与正视自己能力的行为。明明能写得很好,看到教导写作的同事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肃穆神情,便声称自己是门外汉,偶尔写出一些金句更假装是从某处抄来,极尽所能地漠视自己无比强大的创作能力。

也许真的来到临界点,是时候唤醒沉睡的巨龙,在新的人生篇章里摩拳擦掌,把文字世界干翻。也许我能透过文字的力量找到更高层次的自己,触动所有需要成长的人们。时机就要到来,只要我马不停蹄,踏花归来自有马蹄香。

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