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巫辩辞

我不喜欢自己有影响力。然而我总是不知不觉说错了话做错了事，在别人眼里总是被塑造成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，然后幻灭，堕落成火焰中痛苦挣扎的女巫。我时常可以看见自己被捆绑在干柴堆之中等待被熊熊燃烧，周围的人仿佛看见瘟神一样躲避着我，把门户都紧紧地关上。偶尔，一个小童偷偷地露出半张脸，在一扇老门后面。但仅仅是这样而已。我们的关系，永恒地建立在偷窥与好奇之间。没有人越过虚拟的线，没有人意图越过阶级的线。
我是堕落的。我不否认。我曾经在中学毕业之前以为，我会进入一所很好的大学，坐在草地上阳光下翻阅一本知识饱满的书。我以为我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同学，在异乡可以互相照应，想家的时候给彼此一点羽量但可贵的安慰。我的想象力毕竟与现实相差太远。我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，虽然那曾经是我幼年落脚的某站。时间太长，那些间中松脱的部分已然遗失。
我假想自己从来不知道大城市是什么样子的。
后来我发现原来我不可以站在自行设定的角度看世界。当我把自己摆在某个高度，我看不见许多东西。我不明白为什么读设计读美术要放纵自己。我的同学同我，截然不同。在我看来，他们都是无病呻吟的一群，强说忧愁然后用酒精用药物用危险游戏把自己麻醉。我不明白，正常的生活难道不好吗？为什么要乱搞男男女女男女女男的关系。
我的室友还不满十八岁，每个星期还是给他混进大大小小的迪斯科。他没有驾照，每个晚上还是可以和人在公路上把油门踩到近乎断裂。他上教堂礼拜，用餐前却声称自己付了餐钱，凭什么要赞美上帝。他交了女朋友，却在两个星期后觉得她不爱他而把人家给甩了。
他喜欢在半夜两点敲我的门，点一根烟。去喝茶吧，他把我从电脑前拉起，丢在嫲嫲档的椅子上。我快要不行了。我需要咖啡因来帮助我渡过昏迷。我的生活就是每天上课、下课、做功课。有时间就画两幅画，看飞机低空从屋顶上飞过，想念楼下那只喜欢躺在我大腿上睡觉的猫咪。直到我终于体力不支，几天几夜没睡好，肩膀剧烈酸痛的时候，我终于知道精神亢奋的重要性。许许多多像我一样的所谓勤劳的好学生都不能摆脱堕落。这是一种反差，极度苦痛与快乐。我们之间，没有所谓灰色地带，隐藏一些有形无形的不太快乐或悲伤。
其实这样有什么不好。起码我看见黑暗中不太明亮的灵魂，他们也有快乐有悲伤。这是一个可笑的事实，不过越堕落越视觉越清晰。我听见许多彷徨无助的声音，低低的，仿佛在念着某种咒语。就让这个世界腐烂。我看得更清明。
我从来就不认为我念了大学，拿了一张文凭就了不起。我在大学里不过学习到如何操作电脑，用一些其实很简单的软件，画一堆大同小异的图形。我的思想层次其实还停留在原处，是傻子的程度。我不介意别人说我没文化，说我没水准，够不上知识分子的阶级。我本来就是女巫，在范围之外。
所以我不应该在意自己应该被放置在哪一个位置。因为无任怎样，我都不属于这座城市。